昨天,是母亲去世二十周年的祭日。我们兄妹五个依照当地习俗,来到她和爸爸合葬的坟地,焚烧了大量的纸,还有我女儿特地从南通带回来的好多寿衣。
在焚烧的火光中,我仿佛见着了母亲那慈祥的面容,她更憔悴了、苍老了。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显现出来。
一九五八年,一个特殊的年代。当时小学三年级的我居然也要按照上级要求住进学校,名曰:小学集体化。当时闹粮荒,伙食相当差。母亲把从食堂打回家的粥沉淀了一下,上面稀的带回家,下面稠的留给我。我虽年小,但我也懂事,不让妈妈这样,因为家里当时还有大妹妹二弟和嗷嗷待哺的老三。可我拗不过母亲,她总隔两天这样重复一次。我后来才知道,仅小我四岁的妹妹知道特殊待遇给了我,让他们饿肚子,便大哭大闹------
一九六零年,大环境进一步恶化,农村出现了饿死不少人的状况。我们家虽然父亲是国家干部,但家庭人口多,那点工资对维持一个正常的大家庭生活而言是杯水车薪。平时,我们中午是很少吃到饭的。可是每到缝年过节,我们家虽降低了标准,但照样能吃上可口美味的饭菜。如十两个鸡蛋加上几节藕,在母亲的烹饪下便成了美味的“肉圆”。当时的感觉似乎比肉做的还好吃。南瓜和着玉米粉做成的饼,那滋味,甜而润口,就今天来说也该是佳肴吧!那年月,我们家虽也吃过豆饼、野菜,但兄妹几个没一个出现营养不良,如不是母亲的勤劳和巧手持家,要做到这点,是难以想象的。
我小的时候,有些贪玩,尤爱打架,可是母亲从不教训我。她只说过:打输了,不准哭,男子汉,哭是狗熊。还教导我,弱者不欺,强者不怕。有时,人家被打伤了,她上门赔礼道歉。这事,直到我大了,才有所领悟,母亲是在锻炼我的意志呀!尽管顽皮,但我的成绩在班上一直是好的,每学期都会拿一张奖状回去,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我成绩好,啧啧称赞,奇怪的是,母亲对我得奖之事每次都只微微一笑,从未表扬过。我长大后才知道,她是怕表扬引起我骄傲。
一九六七年,文革的派性斗争已到了白热化阶段。和我不一个班的 一位高中女生悄悄地对我关心起来,在那打打杀杀的血腥现场,她都紧紧地跟随我,寸步不离。(当时是要求女生回避的)当我要向前冲杀时,是她,硬是拽着我,避免了我的冲动和冒险。她曾向我塞过来十多封信,自然,我也回过一些信给她。那时,我对爱情这个词很是朦胧。隐约感到这个女孩真的很好,可以成为我未来的另一半。一次,母亲给我洗衣服,翻下口袋里东西时,发现了我未舍得撕掉的她的来信和一张一寸照片,母亲是个识字人,越看越气,终于发火了,且火气相当大。说什么,年纪轻轻就谈恋爱,什么好东西,刺毛猴子一个,你要,我不准你要,看你怎么着。原来,这女孩追求时髦,把眉毛上面的头发烫起了一部分。我忍着心痛,和这女孩分了手。但是,对于她在武斗时勇敢地保护我的事,我将永远记忆,没齿相忘。我的婚姻是母亲给指定的,现在看来,也没什么不好。母亲是要给我娶一个让她考察过放得下心的人。
我结婚后,母亲依然关注我的方方面面。由于我在教师队伍中比较突出,成了教学业务骨干,且吹拉弹唱一应俱全,手风琴伴奏在我们这学区非我莫属。又有一红颜逐渐成了我的知己,她便是我在《忆蔷薇》中提及的薇。母亲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个奥秘。便掷地有声地对我说:“你是个男人,不能学某某,要对得起妻子儿女。我如果发现你和那个女人有不清爽的关系,会找你领导的。”我默默地接受着母亲的训斥,并向她表了态。母亲啊母亲,只为这一句承诺,我的心理承载了许多,许多!我们的关系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,其实,没一点杂质。
我相继入党和提干,不少同事都来庆贺,我母亲却不显出高兴。人家向她道喜,她说:“要当好才是呢,否则,到头来还是难看的。”
从摇曳的火焰中,我看到越来越高大的母亲形象。这形象是辉煌的不朽的。
我们家人口多,但家产甚少。母亲不可能给我们很多的物质。但母亲给我们的却又很多,她给我们的精神物质让我们终身受用。她给我们的榜样力量让我们在任何环境下永远不会置于 无能和劣势。
凡 夫 写于二零一零年 正月二十三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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